2011 集來社區/藝術駐村 9

外地人的好奇心，可以刺激在地人找回過去、關懷現在、規劃未來。

【藝術駐村計畫】課堂上，我們陪伴村民進行藝術活動，課堂以外的時間，就是滿足我們好奇心、在地學習、學習在地的開放時段，月娥自願擔任「地陪」，載阿諾「遊山玩水」。當阿諾坐上機車後座，月娥嘴巴念念有詞：「話玲瓏、賣雜細！(台語)」什麼意思啊？月娥再喊：「話玲瓏、賣雜細！阿諾老師賣一元五角，快來買喔！」厚 ~原來是要載阿諾去賣喔！「因為這裡沒人，我才敢這樣喊，這裡只有大自然聽得到！」兩位瘋瘋癲癲的「歐巴桑」騎著機車，穿梭在杉林和甲仙的山區、或者沿著旗山溪堤防兜風。就這樣，一個月走走看看，滿足了阿諾在集來社區許多的好奇心。

從一開始，對於「集來」這個地名的好奇心，促使阿諾各方發掘、交叉查證，驚喜發現社區曾經有過的風光歲月，證實該「集來」的地名是基於優越的地理區位條件，促成農會曾設立「青果集貨場」，社區入口意像雕塑由以前的犁頭改為金元寶和水果的造型，必定有它特殊涵義；後來因為香蕉黃葉病以及土地租約到期等因素，農會改向八張犁租地設置集貨場。

同樣引起阿諾好奇的地名還有「火山」，位於「下十張犁」的南面的公車站牌標示「火山」，應該是和當地地形或地景有關吧？盡忠職守的「地陪」月娥解說：「就是類似關仔嶺有水有火的地方。」阿諾猜想是「水火同源」特殊地景。星期六的上午，月娥用機車載阿諾尋找「火山」：「二十幾年前去過，不太記得確實的位置，而且經過了地震、颱風，不知道是否還存在？」就試試運氣囉！

機車穿越台21省道一處橋樑施工的工地，向東面山上爬坡，在一處山腰，月娥停下來、指著下方的亁溪和對面的平緩稜線回想：「八八的時候，台21線被沖斷了、不能行走，直昇機將奶粉和白米等物資空投在上平國小，由阿兵哥和特搜將物資運到對面那條平緩的稜線；下方這條亁溪當時都是土石流爛泥，我和同修的從這裡下切、走過土石流，接收物資再爬上來，用小貨車載回集來社區分送給村民。」阿諾眺望月娥手指的方向，裸露的崩坍地形從山頂傾洩而下、直通旗山溪，想像當時救災的情形、想像當時村民等待物資的臉孔。月娥繼續說：「阿兵哥和特搜的腳都起水泡了，不知道他們為什麼不換穿雨鞋？」阿諾跟著想像，當時蟑螂在20號省道穿著雨衣雨鞋、克服困難地形沿線搜救的模樣，老天爺，保佑台灣！

機車繼續向上爬坡，多數住屋都空著沒人、少數幾戶人家整理果園，這裡屬於集來社區第十鄰，住戶分得很散，風災後、為了安全，水保局強制將第十鄰住戶遷往大愛園區，一戶阿嬤向我們解釋：「住在那裡(大愛)，但是可以隨時回來這裡種水果、整理果園。」阿諾和月娥欣慰這些老人還可以自己打理生活、可以自己決定是否要回到山上做些勞動保持健康，總比不能行動、仰賴照顧好得多。

再往上，經過一處水保局設置的「集來土石流觀測站」，可見得當時土石流的嚴重性、現在該區的不穩定性，才會設置此觀測站、才會建議居民遷往大愛園區永久屋。阿諾疑惑：「水保局沒有要求你們十張犁和頂埔的居民搬遷嗎？」月娥答：「有，但是我們討論後、大家決定不搬。」

在山區繞來繞去，沒找到月娥講的「一個水池、還有冒火」的地方，阿諾問：「你們以前有來這『火山』做些什麼活動的嗎？」月娥說：「以前國小的遠足，從上平國小走到『火山』這邊、再走回去。」「意思是，現在的遠足不走這裡了？」「早就不走了！很久沒人來，也不知道在哪裡了！」我們只好無功而返，雖然沒看到「天然氣」，但是總算了解「火山」地名的由來。

當天下午五點多，旗美社區大學的逸姿進到集來社區、為【藝術駐村計畫】進行影像紀錄，瑛珠知道該「火山」地點、恰好有空，遂開車帶我們前往，原來是一處「天然氣」的自燃特殊景象，並沒有月娥記憶中的「水池」。當晚的課程，瑛珠和月娥合力將該「火山地景」增加標註在「社區地圖」的作品上。阿諾覺得很惋惜，孩子們都不知道集來社區有這一項特殊地景，而大人們也並沒有很在意它的存在，忘了位置、忘了景象。

龍山廟原來有「大鼓陣」的傳統技藝，幾年前還曾教導集來國小表演，後來，又不了了之。阿諾曾多方拋出問題：「誰有保留『大鼓陣』的相片或紀錄？」遲遲沒有人為阿諾解開這方面的好奇心。 

集來社區有一項蠻特別的「生活地景」--洗衣場。社區內部的主要通道約寬四~ 六公尺 、和21號省道平行，大家稱為「集來大道」。在集來大道兩側各有一處「洗衣場」相距約 十公尺 ，東面的洗衣場是天然湧泉，可惜現在是枯水期、水量少，西面則是引導旗山溪的水、進入社區而設置的階梯狀洗衣場，兩處都是流動的活水，村民也利用它來洗菜。最近村民擬申請「農村再生計畫」的補助款，整理該洗衣場，使之成為社區重要的生活景點，令人期待。

【藝術駐村計畫】期間，美英老師和阿諾設法在有限的時間內，找尋社區的人文特徵，設法將村民和社區連結。我們期待「外地人的好奇心，可以刺激在地人找回過去、關懷現在、規劃未來。」並不是要村民迷戀過去的風光和繁華，只是提醒大家曾經有過的美好可以再造並延續，我們也不是要挖掘傷心痛楚的記憶，只是在大家收拾回顧過往和面對現實之後，要提醒大家要繼續向未來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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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 集來社區/藝術駐村 8

五月八日是母親節， 五月七日星期六晚上來參與【藝術駐村計畫】課程的人數突然增加，在外地謀生的壯年帶著妻小返鄉過母親節，而阿嬤就帶著孫子們一起來參加「畫畫課」，當晚，學員人數突增為三倍，讓阿諾「受寵若驚」。而旗美社大重建工作站的工作人員依嬋，也選定這時段進行錄影紀錄，使得平常空蕩的活動中心，當晚變得很熱鬧。

五月份的課程進入「共同創作」單元，當晚人數多，遂將人員分成兩部分。安排「固定班底」的瑛珠、月娥、月英、玉琪、佳絲等人，進行「社區地圖」的收尾和統整的活動。另外的人，則共同進行「大手牽小手」的彩繪作品。

孩子們大概是頭一遭畫「這麼大一幅」的圖畫，非常興奮、很積極的投入，不到兩小時，就把「大手牽小手」的彩繪作品完成了。然而，孩子的玩心畢竟比較重，塗滿了大色塊、卻忽略很多小細節，阿嬤們剛開始很客氣的禮讓給孩子們動手，但是，後來，阿嬤們忍不住、看不下去了，拿起顏料和筆、加入彩繪的戰局，並且，揪出圖面的小缺失、要求孩子們補正，和孩子相較，阿嬤們亦是頭一遭畫「這麼大一幅」的圖畫吧，所以，很認真、很嚴肅的看待這幅作品的成果，這種認真態度是很珍貴的。

對於現場熱絡參與和相互協調、糾正缺失的氣氛，阿諾感到欣慰，一面指導，一面講解為什麼要繪製這幅「大手牽小手」的共同彩繪作品，是希望激起村民們沉寂很久的熱情，共同再造集來社區。或許，明天之後，大部分的人將整裝離開集來，分別外出謀生或上學，等到下一個大節日、才會再回到集來，期望學員們記得今晚共同參與社區活動的感覺。

曲終人散，大部分的孩子們完成彩繪就回家了。留下認真的阿嬤和固定班底作圖面的整理和收尾，活動中心恢復往日的空蕩，看著共同完成的大幅作品，覺得好有成就感。阿諾請理事長夫人回去轉知理事長先生，這些大幅的作品將擇定適當的公共戶外空間展示，讓社區居民們都有機會看得到、讓大家了解我們在玩些什麼「藝術」，也請理事長提供相關意見和協助佈展的人力。

為了展覽需要，瑛珠和月娥一起製作文字海報，解說「社區地圖」和「大手牽小手」作品的意義：

「集來社區」舊稱「十張犁」

意指  當時整個地區總共只有十張耕田所用的犁頭

表示  人口很少

經過  大家胼手胝足、辛勤開墾

這裡  曾經是統整附近地區之重要的青果集貨場

目前  聚居人口超過一百戶

今後  我們要大手牽小手  將大家集合起來  再造我們的社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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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 集來社區/藝術駐村 7

    在【藝術駐村計畫】期間，周六晚上借宿月娥的家。阿諾早起慣了，不需要鬧鐘，周日清晨，鄉村的雞啼和鳥鳴喚醒微亮的天空。早餐過後，月娥在房子後方洗衣服，阿諾就坐在「土埆厝」前埕寫生（月娥將前埕稱為「操場」，很有趣的說法），幾十年的老「土埆厝」，雖然老舊斑駁，但捨不得拆掉，中央是佛堂，東廂房的房間作為倉庫，西廂房則是月娥平常午睡和閱讀、聽音樂的小天地。在「土埆厝」旁邊增建新房舍，三個兒子都在其他縣市謀生，平常時間只有月娥和老公（月娥稱老公為「同修」）生活，過年時間、二樓加蓋的房間則會很熱鬧。

21號省道是甲仙、杉林和旗山地區聯絡的主要道路，客運車、大卡車等交通頻繁，這幾年，自行車活動盛行，21號省道更成為自行車隊練腳力的路線。月娥的家面臨21號道、旁邊就是客運站牌、非常便利，房屋基地高於路面約三公尺，加上，屋前三株高大的龍眼樹作為屏障，坐在前埕不會受到往來車輛的影響，還可居高臨下、遠眺旗山溪西面的稜線，同時兼具便利和隱密的雙重優點。寫生的同時，月娥後面鄰家的土狗「來福」靠過來撒嬌，阿諾和來福見過多次面了，來福舔我的手臂、要不就用身體來回的摩擦我的小腿，鄉下地方可愛的早晨。

課程以外的時間，月娥有空就會用機車載我四處逛逛，或者，阿諾自己走入社區、找尋寫生的靈感。在頂埔一處柑仔店，一群毆几桑聚集在騎樓下進行「消遣」活動，外出工作的壯年人假日返鄉，也加入「戰局」或圍觀，阿諾總算理解，為什麼來參與【藝術駐村】活動的都是阿嬤和小孩子了。阿諾坐在芒果樹下將這景象入畫，旁邊「觀戰」的人立刻前來關心：「你在畫什麼？」阿諾翻出在社區所畫的寫生作品，向他們解釋。一位背對著我的歐几桑轉過身、開玩笑的說：「阿諾老師，回去不要告訴我老婆啊！」這才發現，原來是月娥的老公。日正當中，月娥騎著機車來到柑仔店，告知老公：大兒子從高雄回來了，快回家吃飯。這畫面真是好玩、真是一對有趣的夫妻！

相較於柑仔店的「人氣」，溪埔一處民宅側面的騎樓下，就只有一排安安靜靜的各式椅子。猜想，這些式樣和大小都不一致的椅子，應該是來自各戶準備淘汰的舊家具，牆面上褪色的宣傳標語是由右向左書寫的字樣，想必年代已久。兩週前，瑛珠和阿諾一起坐在破布子樹底下，畫下這排椅子和牆面，該戶的阿嬤出來聊到：這面牆很舊了、又有滲水的問題，正想重新粉刷；瑛珠勸說：這面牆和標語很有意思，應該要保留、不要塗掉。阿諾想起，課堂上，旗美社大重建工作站的依嬋也說過：對於這面牆壁很有感觸，還在拼貼作品上寫下：「等朋友  等家人  等垃圾車  等蔬果成熟  等大家集合起來」的精采感動字句。

但是，令人惋惜的，這一周再度造訪，整面牆壁已經被粉刷上新的油漆，淡黃色的油漆在陽光下閃亮耀眼。瑛珠就住在附近，阿諾向瑛珠告知這項改變，瑛珠不相信：「真的嗎？我沒注意到！」幸好我們寫生畫下了老牆面和標語，今後，再也見不到原來的景象了。不知道，依嬋有沒有發現牆面改觀了？

下午時段，阿諾坐在路邊，畫下月英家的老房子和前埕。還記得那堂拼貼課程，月英很自豪的拼貼出，老房子大門上的一對八卦形狀的銅製門把，並且邀阿諾下課後前往她家作見證。回到家，月英仔細看了看大門、開懷大笑，她說：在這老房子住了幾十年，每年過年之前都會擦拭大門，並且貼上新的春聯，今天才發現，原來我家有兩對門把、不是一對！阿諾寫生後、寫下了這一段有趣的過程。旗美社大的工作人員逸姿來到，也把阿諾在社區寫生的影像紀錄下來，作為【藝術駐村計畫】的資料之一。

和多數人一樣，通常對於自己週遭的事或物，因為太過熟悉、過於理所當然，就不知不覺得忽視了它的存在，門把、牆面、大樹…等，待後知後覺發現它的改變，有的已經無法回復原來面貌，如果能夠先知先覺將之紀錄或保護，是最好不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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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早味純情夢

閒來無事愛瀏覽地圖，又經常趴趴走，阿諾自認為方向感還不錯，但是，卻被台南市北區的小巷弄打敗了。為著誠品書店嘉南區月刊專欄【城市散步美味劇場】之十三，踏查台南公園到鴨母寮之間的區塊，無論哪家出版的地圖集或是搜尋GOOGLE MAP網路地圖，都只顯示忠義路或長北街等主要道路，完全沒有大街廓內部的小巷弄的相關地圖可供參考，全賴雙手雙腳、邊走邊紀錄。將紀錄與專欄作家提供的古地圖相互整理、套繪、製作散步地圖，驚呼這個區塊的巷弄真是了得，只能佩服負責該區的郵務士。

隨著專欄作家的腳步，走訪裕民街三老爺宮，品嘗菁素齋清粥小菜、李記軒肉粽，聽聽金水伯在水果攤開朗的笑聲。一群阿嬤坐在菁素齋泡茶聊天，阿嬤邀我們喝茶，我們回答：「先四處走走，散步後再回來。」

在太陽底下穿梭複雜的巷弄，遇見很多驚喜之外、感覺有點渴，在市場的小攤上各買了一杯薏仁汁準備邊走邊喝，親切的老闆娘建議：「外面日頭那麼炎，坐著喝卡涼啦！」「我們想四處走走散步啦!」「喔，那走累了就回來這邊坐，卡涼!」深入小巷弄、深深感受這一份「台南特有的人情味」，如果是那些開設在大馬路的飲料連鎖店，注重經營績效的年輕人絕對不會懂得這份「人情味」、絕對不會邀請你「走累了就回來這邊坐」。

因為彎曲複雜的巷弄，快接近中午才走回菁素齋，其他的阿嬤都回家準備午餐了，菁素齋的阿嬤留著一壺茶等我們：「不知道你們什麼時候回來，茶都苦了！」那股暖暖人情味將茶送入喉頭，茶一點也不苦。阿諾是第一次造訪這家清粥小菜，阿嬤甚至不知道我們的名字，卻認真的記著我們說過的「散步後再回來」，真的泡了一壺茶留給我們。

一位成大的朋友，退伍後離開老家到台北打拼了二十幾年，一年前我們才又重新取得聯繫，羨慕阿諾說：「能留在台南是幸福的。」當時，並不十分理解他所謂的「幸福」。走過了這些巷弄，阿諾正慢慢體會出這些「幸福」的台南味。仔細端詳繪製完成的散步地圖，這些彎曲複雜的巷弄，其實具備非常自然的紋理，隨著德慶溪和諸多廟宇的走向，很自然的發展成這些通道，就如同自然流露且濃厚的人情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