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我們開始接觸台灣高山活動,由合歡山區和能高越嶺啟蒙,當時對於「山」的印象是:山上老是在下雨、很冷,地上全是爛泥巴、經常跌得一身髒兮兮。只知道爬山很累、每次都頭痛想吐、吐完了還是要繼續走,眼淚、鼻涕、雨水加上爛泥巴,全都黏在臉上一蹋糊塗。說甚麼山頂上會有小木屋、森林裡有小紅帽,都是騙人的。天還沒亮就被迫叫起來收睡袋、吃早餐,走完下坡了又還有上坡,下雨或冰天雪地的不敢上廁所,口渴了只能喝兩口水、肚子餓卻吃不下,要不是爸媽開車帶出來玩,我們才不想爬得這麼累哩!出門爬山之前要偷偷的打包、不敢讓阿公阿嬤知道,累個半死、回到家要花時間整理裝備,還不是要被阿嬤念得抬不起頭。
真不知道爸媽為什麼老是要帶我們出門爬山?到底日出和雲海有甚麼好看?每座山不都長得一樣嗎?幹嘛爬過又再爬?我們喜歡出門玩、喜歡跑跑跳跳、喜歡玩鍋碗瓢盆和煮飯的遊戲,但是,這些遊戲也可以在家或公園玩啊!爸媽常說「爬山就是一種學習和遊戲」,在學校卻被同學和老師說得無地自容。明明小霸尖山外型看起來像猩猩,為什麼「山頂好像一隻大猩猩」這樣的國語造句要被打叉重寫?明明沒機會看電視,為什麼被同學取笑:連周杰倫是誰都不知道、連蔡依林的歌都沒聽過,好遜!明明我真的走過課本裡提到的八通關,同學卻從背後罵我「騙人!除了爬山、甚麼都不會!」明明爬山就是會被曬黑、衣褲會被弄髒或勾破,為什麼被誤認為我們家很窮?從此以後,我們不願在學校提起任何有關登山的事。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要爬山,但是,有種奇怪的感覺,就是愛跟爸媽出門。到了山區,不需要面對老師和同學的譏笑,沒有所謂的分數和排名,不用寫功課和考試,除了累,只要努力就會走到,沒必要和誰相比較。從來沒有想過會這樣一直跟著爸媽從事登山活動,漸漸的「餐風露宿」成了我們家庭活動的模式,我們對於「山」的看法也慢慢的轉變。寒暑假開始前,我們會主動和爸媽討論當年的計畫、喬出登山的時段、提出採買糧食的意見…等。
因為爬山、接觸山林,因而會注意相關的新聞或訊息,譬如山難事件和發生地點、風災水災的地點和嚴重性、森林大火的地點和範圍,琉璃珠所代表的涵義和禁忌、圖騰和顏色的意義等。當我們實際參予莫拉克風災後的人力重裝運補物資進入阿里山鄉里佳村之後,深深了解登山不是在追求數字(年齡、高度、百岳數),登山不僅是個人的休閒活動,登山也可以是回饋社會的方式。喜歡爬山不是做錯事、沒必要偷偷摸摸的出門、不必要因為被別人取笑之後就放棄登山,很感謝爸媽繼續帶我們出門,很慶幸我們有這些屬於自己的山林故事,「爬山就是一種遊戲和學習」,這是我們蟑螂家族獨特的遊戲方式。回顧漫長的十二年,翻閱老媽整理的相片和記錄,山林的影像隨著文字和相片一頁頁在腦海呈現,這種特殊的感覺不需要向同學說明,因為他們不懂。
以前,我們也不懂甚麼「五嶽三尖一怪」,不知道百岳、不知道五大山脈、不知道北一段或南三段的意思、不知道稜線或鞍部這些名詞、不懂得入園證或入山證的意義、不清楚「南搜」是甚麼?不懂就很遜嗎?現在認為一點都不遜,因為沒接觸、所以不知道是很正常的;現在懂了、也不覺得很厲害,就像,當知道周杰倫是誰、聽過蔡依林的歌之後,我也不覺得自己變得很厲害的道理一樣。
1998年第一次接觸雪山山區,第三天從三六九山莊走到距離圈谷一公里的森林,因高山症而走不動、返回山莊,第四天再嘗試,也只能走到圈谷、沒時間登頂,當時好討厭「山」這種東西。2003年有舅舅和阿姨作伴,一步一步對抗高山症,總算踏上雪山山頂,當時認為「山頂沒甚麼特別的嘛」。2008年從翠池背重裝上到鞍部,因為風雨而緊急在雪山頂紮營,隔天在山頂見到日出和聖稜線,首次體會到「山」的美,覺得「爬山好棒」;2010年,走聖稜線到雪山,內心更踏實認定「我還會再爬山」。剛好響應政府舉辦的【建國百年 台灣九九 國家公園登峰造極活動】,我們恰巧幸運的完成了「五嶽三尖一怪」的紀錄,雖然完結篇,但不表示終結,絕對不會是最後一次登山!
附註:三隻小強「五嶽三尖一怪」攀登紀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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