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奇萊

作者：家成（國中組） 

這是我們親身經歷的山難故事

    哇！綿延翠綠的山峰好美喔！為什麼後方有一座山特別黑、特別突出呢？那是傳說中的『黑色奇萊』--經常發生山難事件的奇萊山區。傳聞在奇萊發生山難的人通常是一去不回的，果真那麼邪門嗎？

    打從娘胎起，常跟著爸媽在山區餐風露宿，今年暑假爸爸安排四天三夜的「黑色奇萊」計畫，試圖挑戰我的第三十座百岳。辦妥入山證、整理裝備，帶著期待又害怕的心情出發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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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天的背包總是最沉重的。從松雪樓登山口告別文明世界，一路上坡、下坡，腰酸背痛、雙腳疼痛、氣喘如牛，快要累死了，恨不得丟掉肩上的大背包；好後悔出門登山，真希望和其他同學一樣在家玩電腦、吹冷氣、看電視，到底什麼時候才能走到營地啊！

爸爸說：我們第一晚住「二號堡」，頑皮又貪吃的妹妹驚呼：「二號堡？晚上吃麥當勞的二號堡？」媽咪回答：「是啊！二號堡還附贈大背包和黑鍋喔！」有趣的媽咪總是在漫長又無聊的山路中，製造出一些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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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走到營地，二號堡只剩下殘破的屋頂和柱子，根本無法遮風避雨，不過旁邊有一間豪華五星級的「成功山屋」，雖然沒吃到漢堡，但是能獨享如此豪華的山屋，我也心滿意足了。媽咪解釋，二號堡是清華大學出資興建的圓形避難山屋，為紀念民國六十年五位山難死亡的清大學生；成功山屋則是三年前一位長庚醫師因山難幸運獲救後出資興建的。希望有了這間成功山屋後，可以降低奇萊山區發生山難的機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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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的營地是標高3360m 的奇萊山屋。從標高2280m 的成功山屋開始全為50度以上的大陡坡，扛著超級大背包，踩著沉重的步伐，氣喘呼呼的穿過原始樹林、通過鬆動的碎石斷崖、手腳並用的攀上陡峭的岩壁，怎麼還沒到？我快撐不下去了！誰來救救我？爸爸教我調整呼吸和步伐速度，媽咪不停給我加油打氣，妹妹們相互傳達鼓勵的眼神，我要再忍耐！當我站在稜線上看到奇萊山屋時，終於鬆了一口氣，所有的努力都值得了。

爸爸分析時間和天氣，決定將重裝留在山屋，稍作休息後，整理雨衣、部分乾糧、飲水及繩索，準備輕裝攻奇萊北峰。我終於來了，我的第三十座百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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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不需要背重裝，稜線上的風大、空氣稀薄，感到呼吸困難、腳不聽使喚，明明山頂就在前面，怎麼走不到。愈接近山頭、坡度愈陡、地形也變得愈險惡，突出而鋒利的石頭令人畏懼，好幾次向爸媽要求不要再爬了、下次再來吧！媽咪不斷的鼓勵我：要我對自己有信心，告訴自己一定辦得到，忍耐一下，通過最後的考驗，就是真正的成功了。

    就這樣一小步、一小步抗拒想放棄的想法，一次又一次的挑戰體力，終於登上了奇萊北峰的山頂，真不敢相信，我真的辦到了，內心激動的想哭，我完成了30座百岳！回想五歲時，我登上第一座百岳，當時只知道低著頭對抗高山症，經過七年的磨鍊，而今竟能夠背著50公升 的大背包挑戰自己的百岳紀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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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天是週末假期，天剛亮即有隊伍登上稜線，有的攻奇萊北峰、有的攻奇萊主峰。爸爸由收音機得知艾維尼颱風將影響東部外海的消息，於是我們也快快上路、輕裝攻主峰，主峰雖不像北峰那樣陡峭，但是路途較長；早上七點，一陣濃霧突然籠罩整個山區，四周變得灰濛濛的什麼景色都看不見了。約九點登上山頂，風勢很強、霧又濃，不敢在山頂久留，拍完照就快下山，否則會被強風吹落山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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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主峰回奇萊山屋的路上，遇到一位阿姨獨自要上主峰，爸爸提醒天氣即將變壞；阿姨考慮後決定與我們一起下山，不再攻頂了。途中與阿姨的苗栗縣巨足登山社的其他同伴相遇，大約40人，剛攻完北峰現在要上主峰了，其中包含阿姨的老公和哥哥，阿姨向這些隊員告知要與我們一家人一起下山。

    約11點回到奇萊山屋，我們要收拾睡袋等重裝備，很花時間，阿姨在屋外休息吃點心，我看到她的小背包裡只有半條土司和一瓶水，阿姨吃了一片吐司後向爸媽道別：「你們慢慢收拾吧！我先走了。」媽咪回應：「好！我們一會兒就趕上！」收拾完裝備、約12點離開奇萊山屋準備下山了，下坡雖然不會喘，但是通過碎石斷崖和岩壁仍然戰戰兢兢、一刻也不敢放鬆。14點走到成功山屋，山屋四周搭滿帳篷，爸爸估計當晚約60人住宿在該營地，沒有多餘的空間了，我們只好再向下走一個小時，下雨前趕到黑水塘山屋。

    咦！怎麼沒見到那位阿姨呢？留守山屋的兩位大姐姐沒看到任何人下山回山屋啊！媽咪感覺出事了，爸爸急忙用無線電對講機與稜線上的隊伍聯繫，可惜訊號太差，只好託留守人員轉達巨足登山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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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下午三點下起雨，係受颱風的外圍環流影響。下午六點南投縣消防局人員接獲報案，準備冒雨上山救援，半夜12點，搜救人員經過黑水塘山屋，爸爸向他們詳述與阿姨相遇和分手的過程。

    消防人員分析，山難的發生往往是因為個人脫隊單獨行動而引起的，那位阿姨的裝備不齊全、登山經驗不足、體能差、警覺性和應變能力弱，希望他能挺過今晚。雨勢愈來愈大，整個晚上無法入眠，擔心那位阿姨的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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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天從山屋走回登山口的路上，陸陸續續遇到花蓮和南投縣消防局的搜救人員、巨足登山社的資深幹部、中區山難搜救中心、太魯閣國家公園等，一批批搜救隊伍，爸爸都一一向他們說明失事的過程，我們是這起山難事件最後見到阿姨的重要關係人。

    接下來的兩個星期內，碧利斯和凱米颱風相繼影響台灣，天氣一直不好，搜救人員始終沒找到阿姨。我們內心好難過，早知道當時應該雞婆的要求阿姨等待我們收拾好裝備再一起下山，就不會發生如此的不幸意外了。『黑色奇萊』真的那麼「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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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山後，常常想起那位被「黑色奇萊」召喚的阿姨，人的生命是如此的短暫而脆弱。阿姨因為走錯路而迷失在山裡，又沒人及時提醒她往回走，在人生的道路上，要不是爸媽和老師細心引導，或許我也可能交到壞朋友而走上絕路。

    今天我還活在這世界上，能到處遊山玩水、繼續追求我的百岳目標，而阿姨的家人可能再也不願意接近令人傷心的山地了，多令人惋惜啊！我要好好珍惜自己的生命，把握每一段與家人相處的時光，期待陽光燦爛的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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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爬山真的很累，要忍受氣壓的變化引起的高山症、對抗日曬雨淋、飢餓寒凍、沒水沒電與各種危險的斷崖，而真正困難的是在面對自己體能和意志力的內心矛盾。每一次上山，我都會在「我不行了、不想走了！」和「再向上走一步、快要到了！」之間痛苦掙扎，每一次都問爸爸：「為什麼我們一定要出門爬山？」但是，一旦登上山頂看到美麗的風景，覺得所有的努力和痛苦都值得了！

    我一點也不後悔忍受爬山的痛苦，很慶幸自己有這一段別於其他同學的登山經歷。其實奇萊並不黑，只要平常加強體能訓練和應變能力的學習，就可以享受登山的自然美，我認為名牌服飾比不上肩上的大背包，透天洋樓勝不過結實的帳篷，追求善變的偶像倒不如擁抱屹立的三角點。我要繼續接受訓練，將來擔任一位專業嚮導，投入生態保育、登山教育及山難救助的行列。

作者的自畫像